羊城晚报：大山里来了个外国人

一位香港“娇小姐”去广西支教一年，一位缅甸华裔受她感召决心“接棒”

就在几天前，广东省246名应届高校毕业生踏上了“西部计划”和“山区计划”的志愿服务之路。缅甸籍华裔高天龙，成为全国第一个外籍志愿者，来到广西田阳县五村乡小学，接过上一届香港志愿者潘妮娜的“接力棒”，继续在大山里教穷孩子们学英语。

高天龙、潘妮娜，他们都是暨南大学的毕业生，一个缅甸人，一个香港人，虽然每人服务只是一年时间，却给了山里孩子不灭的希望……

潘妮娜是香港人，一年前，她和同在暨南大学读书的男友黄乾宇一起来到广西田阳县，当起“神圣”的志愿者。她的初衷，带有朦胧的“追随爱人”的任性和理想。然而，一年乡村支教的生涯，换来了刻骨铭心的感动。

现在，潘妮娜已经回到了香港，成为写字楼中忙碌的职员，她所在的公司等了她整整一年。潘妮娜正重新适应着香港紧张的生活节拍。谈起一年前在广西山沟里度过的支教生涯，潘妮娜还是那句话：潘老师将是我一生永远的名字，我没有后悔。

香港“娇小姐”为爱赴山村

曾觉得劝她一起去支教的男友疯了

男友为支教不愿回港 母亲要她和男友分手

潘妮娜本来有着一个美好的梦：大学毕业后和黄乾宇回香港工作，两年后结婚生孩子。然而，这个梦却在毕业前被黄乾宇粉碎了，因为他要去一个很远很穷的地方，当一名为西部计划服务的志愿者。更不可思议的是，乾宇还动员她一起去。

刚开始，潘妮娜极度反对和伤心，觉得乾宇疯了，没有信守爱情诺言，太自私了，“欺骗我七年的感情”。两人一下子陷入了僵局，但“头脑发热”的黄乾宇没有放弃，不断向女友讲述西部开发、希望工程的意义。一个星期以后，潘妮娜答应了黄乾宇。不出所料，潘妮娜的决定让母亲悲痛欲绝。母亲极力劝她放弃黄乾宇，“交这样的男朋友，分手罢了！”

几个月后，黄乾宇和潘妮娜双双出现在广西田阳县。考虑到潘妮娜是香港来的女孩子，她被分配到农业局。不过整天呆在办公室过报纸加清茶的日子令潘妮娜心生厌倦。不久，她主动要求到山村里支教，来到了远离县城的五村乡小学。

图：潘妮娜（左）及男友与五村乡的孩子们在一起

深山穷学校虫鼠横行 缺水缺电吓坏娇娇女

走进大山，走进破旧的学校，尽管潘妮娜早已有了心理准备，但还是难于接受。她的宿舍：一间瓦房，半土半石，空荡荡的，一张床和一张桌子，黑漆漆的、斑驳的墙上和房顶上挂满了蜘蛛网，摇摇欲坠。潘妮娜说，第一天晚上，蜘蛛掉到她的下巴上，吓得她满屋子跳。老鼠在身边穿行，她吓得气都不敢喘。

最难受的是，莫过于上厕所和洗澡。学校的厕所远在山边，由于严重缺电，夜晚整个学校一片漆黑，潘妮娜为了不上厕所，连水都不敢多喝。不仅缺电，还缺水。雨水是山区的唯一水源，潘妮娜每星期只能洗一次澡，平时都是提水到宿舍抹身。洗头更是妄想，晚上她经常头发痒得无法睡觉，连头皮都抓破了。

潘妮娜说，从来没有处身黑暗中，突然间四周黑漆漆，什么也干不了，感到寂寞，空虚，想起了妈妈，想起了家……

孩子爱玩闹不爱英文 用电脑诱导他们学习

条件的恶劣，还不是最可怕的。山里调皮捣蛋的孩子，让潘妮娜无从下手。“高涨的热情被学生一点一点地浇灭。”———她心中萌发放弃的念头。上课时，一转身在黑板上写字，后面就像炸开了锅，跑的跑，叫的叫，跳的跳；第一次布置作业，三十多人只交了五本；课后罚留堂他们又逃跑了。26个英文字母，教了一个月，学生们还是学不会。潘妮娜费尽脑筋，想着怎么对付这些调皮鬼，怎么教会这些孩子读ABC。

很偶然，潘妮娜发现孩子们很好奇她带的DV。潘妮娜灵机一动，带上自己的手提电脑，到课堂上，边教孩子们唱英语儿歌边上课。这些山里的孩子，竟然乖乖地跟着电脑唱起来。课余，潘妮娜有时还用电脑放电影，孩子们渐渐跟她走近了。

每次家访必掏尽所有 辫子的故事让她心酸

为了拉近和学生的距离，潘妮娜翻山越岭去做家访。每次，她总是“闭上嘴巴，保持体力，一鼓作气地走山路、爬山坡”。潘妮娜和黄乾宇每去家访，都会把身上的钱掏给学生，资助学生继续上学，自己只剩足够的钱坐车回学校。

渐渐地，孩子们越来越喜欢潘妮娜，每逢潘妮娜进城，学生们都会站在校门口目送，着急地问：“老师，你还会回来吧？”

孩子们的天真烂漫，感动着潘妮娜，但他们困苦的生活，一次又一次撞击着她的心。女生们很喜欢摸潘妮娜的手，总会感叹地说：“老师，你的手好滑”。一个女生说，她每天回家都要做饭、扫地、喂猪、洗衣服，全部的家务事都她包了。潘妮娜发现，学校的女生都留着短头发，一打听才知道她们都把头发剪去卖了，“40元一条辫子”。面对着淳朴可爱的山里学生，潘妮娜说，她的母爱在泛滥，但又无能为力。

缅甸华裔欣然“接棒”

成为中国“西部计划”第一位外籍志愿者

今年5月25日，潘妮娜、黄乾宇回到暨南大学做报告，动员新一届的学生加入到西部计划志愿服务队伍中。她告诉在场的同学们：当志愿者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“被需要感”。其实一年的时间很短，只是用生命的几十分之一来完成，却能换来一生永远的怀念。

报告会上，潘妮娜毫不讳言在广西田阳志愿服务的种种恶劣条件，在场的暨南大学中文系应届毕业生高天龙很钦佩她，更下定决心：接过潘妮娜的接力棒，继续到田阳五村乡小学任教。7月21日，高天龙如愿踏上了志愿服务之路，缅甸籍华裔的身份，使他成为中国西部志愿服务计划的第一个外籍志愿者。

“穷小子”的空杯理论

有人说，高天龙是被潘妮娜感动了；有人说，高天龙是找不到工作才去志愿服务的……高天龙无暇顾及这些，他做了一个很浅显的比喻：两个杯子，一个空的，一个满的，他宁愿把水倒向空杯，那样才不会浪费。他就是那杯水，西部就是那个空杯。

高天龙是缅甸籍华裔，身材瘦小，个子不高，带着眼镜，十分健谈，虽然只学了四年的汉语，咬字吐音却很清晰。高天龙说，他祖籍福建省龙海市海澄镇，今年是第二次大学毕业了———几年前他从缅甸仰光大学经济系本科毕业，2002年，他又来到暨南大学读汉语言专业。

为何要选择到潘妮娜任教过的五村乡？原来高天龙从小生活在缅甸乡村，家境较为贫穷，从8岁就开始工作，一直都是边读书边工作。在很小的时候，他就深刻体会到贫困地区对人才的需求。出发前，他告诉记者，他已经买了很多跟英语教学有关的光碟，准备带过去继续沿用潘妮娜的教学方法，尽量用轻松、活泼的方式来教山里的孩子学英语。至于生活上的困难，连潘妮娜这样的香港“千金小姐”都能克服，他相信自己完全没问题。

圆梦中国想留下扎根

“我是怀着几代人的归根梦赴西部的。”高天龙告诉记者，清朝末年，他的爷爷从故乡厦门“走难”到了缅甸，一直期盼着能回国。他的父亲今年已经72岁，老年得子让家族有了希望。高天龙从拿筷子到读书，受到的都是中国传统习俗的教育。“有机会要回中国”，高天龙从儿时就记在脑中。

2000年，高天龙在仰光大学读书，幸运地被大使馆选中参加华人华侨“寻根之旅”夏令营。带着爷爷的遗愿，第一次踏上了中国土地的高天龙，立即被祖国的山山水水和风土人情吸引住了。当时的国家领导人李岚清、温家宝等同志在夏令营讲话，邀请华人华侨回国留学。高天龙顿时萌生了回国读书的念头。

两年后，高天龙果真考上暨南大学中文系。由于高天龙生长在缅甸，学习上遇到了很多困难。很多语文基本知识，他只能买来小学、初中、高中的课本“恶补”。由于他家的经济条件不富裕，为了支付学费，他要靠勤工助学。每年他都获得中国国务院侨办的“国家华侨华人一等奖学金”，今年又获得了暨南大学二等奖学金。

如今高天龙毕业了，可以算是圆了家族三代人的回家梦，但他的回归愿望却比长辈们强烈，“去西部服务，为中国做更充分的贡献。”高天龙说，对中国西部的了解只有“贫穷”二字，但对他并不能构成威胁。高天龙表示，希望一年服务期过后，依然能留在中国，即使是留在一个穷困的山区也可以，他只是想在中国扎根，繁衍后代。